蔡叔又上央视了!上周末央视一套《动物来啦》里不仅介绍了我们基地的天行长臂猿,还重点介绍了云山的老朋友蔡芝洪(蔡叔)。蔡叔二十年如一日坚守在护林岗位上,防火、反盗猎、追猿、捡拾猿粪、标记食物树、每月物候监测等,他是保护工作的中坚力量,给科研工作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是时候好好讲讲蔡叔的故事了。
收起猎枪,从猎人变为护林员
1970年,蔡叔出生以能攀山、善打猎著称的傈僳族家庭。他的家乡,云南省保山市潞江镇的芭蕉箐(今芒合村沙田组)坐落在怒江西岸,背倚巍峨在云雾之间的高黎贡山,那是野生动物的乐园,也宛如他孩童时代的后花园。他是父母的长子,1992年结婚成家,陆续成了两个年轻人的父亲及三个孩子的祖父。
在成为护林员之前,蔡叔是一名粮农。在野生动物保护意识尚未普及的年代,虽然也没少跟着老辈人进山打猎,但狩猎“打公留母”、伐木“砍弯留直”的质朴生态观却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
这里是生物多样性保护具有全球意义的关键区域,以栖息着天行长臂猿、白尾稍虹雉、怒江金丝猴、大树杜鹃、滇桐等特有或珍稀物种闻名遐迩。1983年,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成立,保护范围覆盖高黎贡山中南段(保山市腾冲县、隆阳区和怒江州泸水县)。1986年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因其对山情林情的熟悉,保护区希望他能加入护林队伍,为保护家乡的自然资源工作。于是,1998年,蔡叔应召成为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一名护林员,从此开启了他与自然保护,特别是长臂猿保护,二十余年的不解之缘。
刚参加保护工作时的蔡叔。蔡叔供图
初当护林员的几年里,保护区对于周边的村民来说还是个非常陌生的概念。平日里有说有笑的“阿洪老表”一夜之间穿上迷彩服就成了阻止大家进林子伐木、采药、下套子的护林员,各种矛盾层出不穷。当着面、背地里,说坏话、嚼舌头的不在少数。
面对这种局面,蔡叔充分利用了他多年来在寨子里建立起来的人缘和威信,对于巡护时遇到的进山村民,都像唠家常一样地劝说和宣传,举老辈人总结的“生态现象”,解释森林对水土保持的意义、自嘲偷捕盗猎的下场——“我要是不干护林员现在怕是在监狱里蹲着了。”他幽默风趣地处理方式让村民们听得明明白白,开始心甘情愿地配合保护区工作。
二十年巡护,蔡叔动摇过吗?
做了几年的护林员后,蔡叔家面临着不小的生活压力。巡护工作占用了不少务农时间,家中妻子、孩子又先后住院做手术,家里的花费用云南话来说是“相当恼火”。同时,猎户打猎不再仅仅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将猎物卖给野生动物黑市交易,从而狠狠地赚一笔。
蔡叔坦言,最难过的时候,“不干护林员,重新拿起枪进山一趟,轻轻松松把老婆孩子的医疗费挣回来”的念头他不是没有想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去做苦力,劈柴、搬货,干最重的活儿,因为“那些动物或大或小都是一条生命,看着它们死在面前,想想都忍不住会流泪。”
与长臂猿结缘
2011年,蔡叔负责的沙田组辖区被并入了百花岭管护站。第二年,长臂猿专家范朋飞的研究团队选中百花岭辖区内的板厂设立了天行长臂猿野外研究基地,自此,蔡叔开启了他的科研监测生涯。
起初他跟着鸣叫的线索翻越陡峭的山岭,在沟谷中跋涉,从日出追到日落,只为一睹长臂猿的真容。历时四年,完成了两群长臂猿的习惯化工作后,蔡芝洪彻底扎根在基地,陪着一批又一批科研监测人员把这个没水没电没信号的地方变成了一个能够长期让野外工作者容居的小家。如今,基地已经承担起辖区内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环境的多重科研监测工作。
每次深度巡护,都是跋山涉水、埋锅造饭,从日出到日落。©祝常悦
清晨四点起床劈柴做饭,到长臂猿的过夜树下等待第一抹晨光升起。一天中,长臂猿跑到哪里,就要追到哪里,寸步不离。再高的坡都要爬,再陡的崖都要下,还要在枯叶和泥土之间寻觅长臂猿粪便的痕迹。雨季的时候,长臂猿的活动时间长达十二个小时之久,在树林中哪怕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也要继续坚持。
这种全天候的行为观察与记录,让科研人员得以透彻地了解天行长臂猿的食性、家庭、基因、发育和健康状况,为这一极度濒危的物种制定最切实可行的保护方案。
为了精准地测量冠层的温度和光照,布设在树冠上的温度光照计需要蔡叔徒手爬20多米高的大树才能读取。©欧阳凯
2018年,保护区、中山大学生命科学院与大理白族自治州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研究中心(云山保护)三方筹建了“高黎贡山板厂保护与科研基地”(云端护猿基地),蔡叔作为最资深的野外向导,始终都是基地的核心人物,是科研监测人员最信赖的野外伙伴。
高黎贡山的博物学家
由于时代和家庭原因,蔡叔没有机会上学读书,是人们眼里的“文盲”。但近五十年的生活经验和好奇心使他成为高黎贡山里不折不扣的博物学家和活地图,有关这座山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他如数家珍。
蔡叔在工作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对事物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和永不消褪的好奇心与学习意识。他总是好奇地发问与摸索:“它们吃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记这个数据?”“红外相机怎么放角度最好还不会进水?”于是渐渐地,在工作中他对生态、环境、自然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与认识。
对动物足印、粪便熟悉的蔡叔安装红外相机也是一把好手。©祝常悦
跟他穿行在林子里,就仿佛是跟着一只能和山野对话的精灵。他瞄一眼就能看出野生动物行走的通道,从蹄印的深浅、大小说出物种和体量,从叶片上留下齿痕猜出是鼯鼠还是菲氏叶猴……更不消说从粪便推断食性,从叫声分析性别和年龄,摸着地面的余温就知道赤麂或野猪何时离开了睡巢。
所以,才会出现《动物来啦》中蔡叔模仿天行长臂猿鸣唱的镜头,因为他太熟悉它们的歌声了。
蔡叔正在模拟长臂猿的叫声。截图自《动物来啦》
也因为这份了解和熟悉,蔡叔成为高黎贡山科研团队开展可科研最有力的助手。
监测霜背大鼯鼠,他能把鼯鼠安家的树洞都找到;监测菲氏叶猴,他几百米外就能听出猴群移动的方向;监测植被物候,他能说出高黎贡山六种竹子的细微区别,各种乔木的花期果期。为了做长期的行为学监测,蔡叔和其余三名护林员习惯化了一个长臂猿家庭,一直跟踪至今,源源不断地为行为生态学科研贡献一手数据。他参与测量的50个植被样方,至今都在每月进行物候监测。动植物学者、土壤微生物学者、地质队、保护组织、电视台……所有的专家、访客、媒体来到百花岭都得找蔡叔当向导。
因为对于这座山,他什么都知道!
清缴盗猎工具,讲起盗猎分子的残忍手段,蔡叔总是眉头紧蹙、一脸严肃。©祝常悦
盗猎分子的小把戏也逃不过蔡叔的火眼金睛。单是凭声响,他就能推断出几公里之外有什么猫腻。2018年11月的一天,在野外放置红外相机的蔡叔听到某方向有两只撵山狗吠叫。约十五分钟之后,他眉头一皱,说:“怕是堵住一只野猪。”并立刻向百花岭站汇报。一小时后,随着犬吠声渐远,他又说:“可能是为了掩盖枪声退到芒黑河河边了。”从下午到天黑,没有听到着落的蔡叔坐立不安,终于在晚上接到百花岭站站长的来电——擒获两名盗猎者、两支猎枪、三只撵山狗和一只被枪杀的小野猪。
案情的所有细节竟都和他推断得一模一样。
多亏了其精准的情报和依据多年丛林经验的可靠分析,自2011年蔡叔负责的沙田组辖区被并入百花岭管护站(曾属于赛格管护站)以来,蔡叔参与查获的偷捕盗猎案件共计十余起,涉及的野生动物有巨松鼠、霜背大鼯鼠、斑羚、短尾猴、野猪等。
为了孙辈,留住长臂猿
现在,护林员的工资高了,子女也相继成家,加上参与科研监测的收入,家里经济条件不再让蔡芝洪头疼,但每个月25天的野外工作实实在在限制了他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正在巡视山头的蔡叔。©欧阳凯
周末孩子们回家,常常打电话来问候——“爷爷要跟猴子(长臂猿)了啊!”让人听了鼻头一酸。我刚来基地工作的时候,长臂猿亚成体已经迁出家庭了,蔡叔讲起小长臂猿的点滴往事,眼角眉梢都是慈爱,仿佛就是在说自己久久不得见一面的小孙子。
在傈僳族的古老传说里,大山里的“黑猴”(长臂猿)是开天辟地的创世祖先,有着神灵一样的地位。而蔡芝洪的孩提时光也日日有猿鸣相伴。
“高黎贡山就当我们的老母亲一样,我小的时候天天都有几群长臂猿在房子后面的林子里唱歌,我真的不希望等我的小孙子他们长大了,连长臂猿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太可惜了。”
是的,蔡叔所守护的天行长臂猿刚被确立为新种,就面临着不足150只的极度濒危状况,长臂猿保护工作迫在眉睫。
而以蔡叔和熊有富大哥为代表的一线巡护人员正是保护工作的基石。他们的故事或许没有像漫威英雄那样具有史诗和传奇色彩,却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中吟唱出动人的旋律。
文字:常悦
图片:欧阳凯 云山保护
部分图片截自央视《动物来啦》
编辑:李石 熊二
排版: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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